阮籍:啸穷途(2/2)

属于我们的山阳,属于我们的时代,烟消云散了。

血溅三尺,而我在日影中悄无声息,经此一刻,命运已经将成功我驯化成了一个喑哑的影子。,

道为何物?理又何遵?谁能说清?谁可言尽?

我已经任性了一生,在景元四年的冬雪中,我想再任性一次,去我想去的地方。

“《广陵散》于今绝矣。”

王非王,侯非侯,千乘万骑归北邙。

已经预料到了最终的归宿,他正朝着自己心中认定的大道义无反顾。在这万物喑哑日光鼎沸的正午,叔夜舍弃了那些我们所不舍的事与物、名与利,舍弃了终将腐朽的驱壳,一往无前地奔向了他以为的光明。随着刀斧手的动作,他即将冲破这尘世的羁绊樊笼,像传说中的北溟鲲鹏一样飞空御气汪洋捭阖肆意纵横在天地大荒间,越名教而任自然。

去我的北邙山,遇我的姑射仙,走我唯一的终途,光明一定就在前方,等着我。
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完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后来市井有传说:阮嗣宗性情怪诞,最喜欢独自驾车出游,任由兴之所至,因不辨方向往往陷入泥泞的绝路中,每逢此时,知天命的男人便放声哭嚎,事后,人见泥泞中有殷红点点,想来是声声泣血。

叔夜和他的道理、他的琴音,和我生命中最那明媚的一个笑容,和洛阳城中最灿烂的一束阳光,一起化作了九州大地上最桀骜不驯的一缕精魂,从此归途大荒,徒留令那整个王朝都臣服的一声商音、那无以形容的一缕幽魂、一个影子、一声绝响。<

如梦亦如幻,如电亦如露,所有的美妙最后终会化为泡影、坠入虚空。

浮云遮蔽日,燕归君不归。

偏偏只有叔夜,去殉他心中的道,说不清看不见摸不到的“道”,至死无悔。然后留下我们这群故人们在尘世中茫然、庸俗、粗鄙、衰老、死亡。

一曲《广陵散》,天地一流觞。

畅游无人随同,长啸无人相和,美酒无人同饮,醉后无处可去。

金声玉振,然后钟鸣玉碎。

我永远都不会忘记叔夜留给世间的最后一句话,它是我的梦魇,亦是山阳故人的梦魇。它无时无刻不在敲打着我们的灵魂,让那个逆在日光中的影子、以及这身影最后的一声叹息,久久萦绕在我们未尽的岁月中。

我、叔夜、濬冲、仲容、伯伦、子期、巨源,我们无论何种本质上和天地自然中的蜉蝣刍狗并无区别,我们被时代选择,生于斯长于斯,无论贫穷富贵无论囚徒显贵无论聪慧愚笨,我们都不过是被命运所舞蹈的傀儡,只需要乖巧地、温顺地走完一生的生老病死,在岁月中慢慢等待腐朽,最终化为北邙山下的一粒尘埃。

眼前已经没有路了,而我该往何处去?能往何处去?醉中尚有瑶池仙海,而每一次当我从酒意中清醒,迎接我的只有冰冷的廊柱,绮思成幻梦,青眼知向谁。

本章已阅读完毕(请点击下一章继续阅读!)

我再去黄公酒垆,杯盏换了时兴的纹样,沽酒的少女也是新人烂漫、又是新的生机盎然,再也见不到当年风情万种的那双眼、那双手,再也不见同醉的人、同归的路。我靠在廊下,听杯盏相碰、听人来人往,同样的路途上再也见不到同样的路人。那些曾与我同路的人啊,落花般,在光阴中飘散凋零,最后留下我这样一个无可奈何的赏花人,形单影只看着草木枯荣、万象更迭。

我的北邙山,我的姑射仙,我命运里的终途,它又在何处?

然花有重开之日,人无再少之年。这天地间哪一处不是穷途,你我都不过是那一缕飘渺孤茕孑然的野马尘埃,终究要被浩浩汤汤的岁月所淹没。

  • 上一页

  • 返回目录

  • 加入书签

  • 下一章